吉措吉
《三代人》
1
外面下着点点滴滴的雨，图书馆里的人不太多，估计大家都去午休了。虽然我是一个九五后的年轻人，我很期待上有父母，下有小孩的一种生活。从小阿爸就是一个严肃的面孔，他骂过我，也揍过我。别的孩子每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带到学校时，我就羡慕地想着‘如果我是别人家的，那该多好。’回家我却不肯对阿爸要求给我买东西，因为在我的意识里有一种声音告诉我‘阿爸是不会给我买的。’因而我就开始偷吃的，偷钱了。上初中的时候，我最多只有五十多块钱，有时放假回校时，总是在阿妈藏在铁锅或者摆在碗柜上的碗里偷几张自以为不会知道的，每次不是被父亲揍，就是被骂，中途告状阿爸的阿妈还要拦着父亲护卫被挨打的我。
大概十一岁左右，阿爸带着我去县上的六月庙会。我记得当时穿着一个冬天穿的粉色马靴，从六月庙会的正门左边进去的时候，一对汉族母女从头到尾看了我一遍，那个女孩差不多大我一岁。回家应该是乘公交的，我看见路边有一个卖玉米的摊子，央求阿爸给我买一个。阿爸把我放在座椅上后他自己就去下面了，我内心兴奋地幻想着吃玉米的享受，期待父亲快点上车。最后，阿爸上来了，袋子里买了一些日用品，没有那一粒一粒金黄色的玉米。如今我吃到了玉米，终究不是那时候的感觉。
我想跟心爱的他拥有一个家之后，引导孩子从小开始就跟父母交流。小时候当他们的玩伴，长大时当他们的朋友。我与阿妈有个与之不同的代沟，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语，我不会告诉她我的生理问题，她不会告诉我女孩子要怎样怎样。我考试考的不错她知道，我在家里看电视她知道，早上我不会起床她知道，除了这些，她不知道每到换季时期我会感冒，她不知道我很渴望她主动对我一些女性生理的知识。父母几乎没有对我嘘寒问暖过我的温饱，我的学习，直到我上了大学为止。从小开始，父母俩只对我说要努力学习，只要你自己可以，我俩会努力支持的。就这样，父母俩给了我物质上的一定基础，剩下的要自己解决。
记得高二时，一天早上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感觉肚子里有一个搅拌器一样翻滚着肠子。医院被医生检查时认定为阑尾，要马上住院。但我立刻拒绝了，因为我害怕手术错了就永远见不了父母。要么住院等我父母到了之后再决定。后来，哥哥从学校来陪我打针打了一个星期。高三时，医院，就打了电话给阿爸。我不知父亲当时是否被姐姐的事情而把气撒在了我身上，他骂我像狗一样的到处流浪，然后挂了电话。那天晚上，我哭的缓不过气了，全宿舍的七个人都安慰我，还有我的一个朋友也在场。第二天，宿舍里的人凑钱给我去拿药。即便这样，我不想说我是一个缺爱的孩子。父母觉得我是可以的，也就培养了一个不一样的性格。
我的孩子，你的阿爸与阿妈的成长环境会有所不一样，但这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没有特长的人，我希望你在体育，艺术，科技方面更加突出。我不想成为《天长地久》里的母亲一样，只是你的母亲而已。①我想把我融进在跟你同一样的格子，直到我老到身体动弹不了为止。我的孩子，无论你身处何方，我想要给你写信介绍家乡的山水与亲人，会有你阿妈的父辈，也有你阿爸的父辈，虽然我比不了傅雷先生，但我需要学习傅雷先生常常给国外的长子傅聪和儿媳弥拉写信谈论文学，时刻提到国家来儿子不能忘本一样。给你讲述你的血脉是青藏高原上的，讲述不了的我会写信给你看。我的孩子，你可以是随时给我上课的经过思维的行动者。如果伦理变成压迫，亲情变成绑架，你就应该是那个站起来大声说“不”的人。②而不是我的阿妈一样认为子女反对父母的意见是个不孝的行为。阿妈清楚自己说的一点也不对，但她就是不会接受我的话语权。
2
近几天成都的天气忽冷忽热，我的心情也复杂起来。瞅着身边的人每天都在忙着考研，参加各种活动。我，却拿着手机记录着一些感受，回想草原上的人们，留恋着以前的记忆来反复思考我本人。除了高考分数意外，我选择到四川读书是想远离亲人的视线而随心所欲。在成都学习的两年生活里，我的心越来越矛盾，我会忘记我的习俗吗？我会把以前听闻的故事渐渐淡化吗？我想出国，但我在出国之前必须对我的民族文化有很大程度上的了解。
是我长大了，还是阿爸老了。我到外省上学开始，阿爸必定会把我送到县上乘车之后才回家。当客车出发时，阿爸朝着窗户挥手道别，他的身体一下子缩小了很多，下巴上的灰白胡子看起来粗糙，一年不换的圆帽悄悄地按住了头上的辫子。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祥和了很多。一条红线盘缠着辫子里的白点，扶着摩托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眯着眼睛。好像在寻找自己的身影，时间真的可以倒流的话，他会是在人群中拿着公文包的一个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一定有我。我很想知道阿爸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可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阿爸，总是为公事而耽误家里的事情，忙着帮忙亲戚家而走来走去的时候，阿妈一边抱怨一边把气撒在我们的头上。我就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有时候干脆躲在阿妈看不见的地方让她自言自语。她就是一个身体瘦小，皮肤白皙的。多年前被驴摔下等的担忧与操心中，下雨下雪时经常腿疼腰酸等出现各种疼痛。估计今天她在田野里拔野草，中午吃了一丁点的馍馍之后就没有胃口吃饭，额头上流着一滴一滴透明的汗水。
我不敢想我还有多少机会可以看着阿爸的挥手，我不知道我还能多久陪着阿妈一起收割青稞。有一天，我会带着孩子去荒废的田野里寻找阿妈的脚印，坐在石头上怀念一种属于我的母亲；有一天，我会带着信仰去翻阅阿爸念过的经书，走到书本里记忆一种我拥有的父亲。
阿爸，我欠你一个父亲的昵称……
注释:①②来自龙应台的《天长地久》
作者简介：
吉措吉，藏族。热爱生活，热爱自己。一个沉默起来不想动口的，一个喧哗起来不知时间的女孩喜欢文字的快感。年出生于青海贵德，先后经过梅加小学、贵德县民族寄宿制学校、海南州第一民族高级，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藏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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