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银铃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龙应台。
不喜欢龙应台的人都近乎巧合地有些共通点,总结起来大抵如下:不喜欢她总以小岛之心度大国之意的政客形象;懒得get她“举世皆浊我独清”式的假清高,什么中国人你应该学会相信与不相信,切;还有很多人看不惯她不分场合的煽情式表演,就连合唱首《我的祖国》也差点演变成刀光剑影的血腥江湖,可悲。
不过,假如我们愿意撇开这些个人的情绪,暂且不提。讲真,她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我是在许多年前的信义诚品遇到这本书的,就摆在我熟悉的那本《巨流河》的旁边,很厚,台湾的书基本上都是繁体字,竖版印刷,总要厚一些。本来犹豫着要不要买,又正好想要的另外一本书断货了。于是,就那么随意地翻了它几页,顺手把它带回来了。
带回来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反复读了几遍,也曾向身边读书的朋友热烈地推荐过它,但到底是多年前的旧事了。现在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刚好是这几天在读龙应台的另外一本书《目送》,想起书阁之上的这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我以为《目送》好则好矣,但真不如大江大海来得更直抵人心,刺撼神经。又兴许,是我太偏颇了。但偏颇又如何,我一直都这样呀!
当然,你如果非得问我《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本什么样的书?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才好呢。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本书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历史书,但你要说它不是历史书吗?它里面所讲述的人和事都是作者从洪荒的历史长河与政治黑洞里打捞出来的,不是历史书它又是什么呢?直到许久以后,偶然在某处看到有人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一本惆怅的书,突然顿悟,这确实是一本很惆怅的书。
在书中,龙应台满怀温情地讲述了她的父母槐生和美君千辛万苦漂泊到台湾的故事。更写了那样一群背光站在历史阴暗处的小人物,他们曾经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有的人被国家感动,被理想激励,有的人被贫穷所迫,被境遇所压,他们被带往战场,冻馁于荒野,暴尸于沟渠。时代的铁轮,碾过他们的身驱。那烽火之下幸存的,却被迫一生动荡,万里飘零老于孤岛的故事。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书中有个描绘济南战役后的一个场景和所引用的一位叫卢雪芳女子的话的片段。在解放军攻下济南后,街上走着一位浑身发抖的国民党伤兵,他的右眼、鼻子和上嘴唇都被战火削掉了,卢雪芳正在街上行走,看到这位伤兵,她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却听见后面两位八路军士兵说:这就是给国民党卖命的下场。卢雪芳转身对那两位士兵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算什么国民党?还不是跟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兵而已。”
而这也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彰化街头偶遇的那位牛姓老兵,浙江衢州人氏。十四岁时随乡亲参军入伍,本意是要去投奔当八路军的兄长,谁曾想阴差阳错入了国军阵营。更不曾料想到,十八岁跳上的那艘船竟让他自此去家千里,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跟他提起那段被定义为“兄弟阋于墙”的历史,只剩一阵唏嘘,就是个兵,服从命令罢了。
的确,如果不是被拉上战场,这些兵兴许就是在田里耕作的农民或者工厂里扛材料的工人,是我们千千万万庶民中的一位,仅此而已!龙应台在书中引用一位国军给家人的信说,“脱下了军衣,是一个良善的国民”,这句话饱含情感,令人感动: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脱去军装的国共士兵,他们或在海峡此岸的家乡务农,或在台岛被派去修筑横贯公路,他们哪一个不是农家子弟?
只不过,有些人是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被历史所裹挟,被迫隐忍而无辜地承担下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命运,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地正视过他们。而这,也是龙应台写这本书的初衷。她说,我曾发誓要认识他们,用认识向一个时代告别。
更何况,历史如果被忘却,罪恶有可能重新再来,因此“胜利者”也必须有勇气揭开遮羞布,直面苦难的历史与尴尬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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