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婉

书苑

《写给怀孕的女人》

好文共品鉴，好音共聆听

文丨龙应台主播丨周晓娟

写给怀孕的女人

钟敏：

算算你怀孕应该接近七个月了。台北蝉声四起的时候，宝宝就要来到。你是欢喜还是焦虑呢？

在华安出生前，安爸爸和我一起去上了六个星期的“拉梅滋生产”课程。台湾疗养院---医院了---免费教导待产的夫妻如何以意志及呼吸来适应生产的过程。有了六星期的准备，生产那巨大的，撕裂的痛，确实我不曾想象的。在床上努力地调节呼吸，当痛楚上来时，我只能愤愤地想：去他的拉梅滋，意志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剧痛！

所以建平应该陪你进产房的。孩子是两个人的，生孩子也是两个人的事请，当医生和护士在为众多病人跑进跑出的时候，只有丈夫能够卧着你的手，陪你度过每一场阵痛的凌聂。夫妻的同舟共济，没有更好的时候。两个人先共度苦痛，苦痛之后再共享欣喜。

台疗的美国医生告诉我，有百分之七十的中国男人不愿意陪妻子进产房。有的说“生孩子是查某人的事”有的说“受不了那样血淋淋的镜头”更多的是，相信“见女人血不吉利”

血淋淋的安安是用钳子夹出来的。和电视剧本不一样，我并没有立刻把他抱在胸上，眼里闪着什么幸福和慈爱的泪光。下半身经过麻醉，感觉像尸体，身心疲惫在崩溃的边缘，我对婴儿连望一眼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医生把刚刚割了脐带的小生命，轻轻地放在安爸爸巨大的手掌中。

华安爸爸说很骄傲地说：

他赤裸裸的身体跟我的手心接触的一刹那，我就开始爱他了。别忘记，我是世界上第一个抱他的人。

能够这样见证宇宙的芸吐，能够这样拥抱鲜活的生命，是多厚的恩泽啊！却有男人推拒这样的特权。

还记得我喂奶的那段时候吗？把你们研究生招到隔壁会客室来上课，你们来之前，我就先喂奶。总是坐在落地窗前，远看观音山和淡水河。婴儿贪心地捧着妈妈饱满的乳房，吸着吸着，感觉妈妈的温软和心跳。我哺华安足足哺了一年，到现在，看见别的母亲解衣哺乳，我还忍不住驻足探看，看那肥肥的小手抚摸着丰满的乳房，看那婴儿满足恬适的小脸，看那母亲低头的温柔，啊，我神为之驰，真想再来一次。

有一天晚上，席慕蓉请我到中山北路的乐福去吃东西，为我叫了一大杯奶昔，我举起杯子就没有放下来，咕噜咕噜灌下，杯空为止。叫来第二杯，仰头一饮而尽。再叫第三杯。。。。席慕蓉呆呆的瞪着我，说不话来。我很快乐，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是一只在咀嚼的母牛，没有一寸头脑，没有一寸心思，全是身体，全是胃口，全是生理机能---上帝创造女人，使她成为生殖孕育的媒体，我变成造化的一部分，心理充满了幸福。

你能不能自己哺乳呢？

然后，有所谓的“坐月子”许多中国女人，在产后的那一个月里，要在门窗封闭的屋子力禁足，禁洗澡，忌洗头等等。即使你不想这么做，你的婆婆或母亲也会坚持，是不是？

我当然不敢说“坐月子”绝对没有道理，有些中国医师也开始用西医理论来支持“做月子”的种种，就好像有人用现代物理建筑来支援中国的风水五行理论一样，但这些理论并不曾说服我，华安出生后的两个星期，我就把他系在胸前去走观音山了。有时候，安爸爸把他绑在背上，半个月大的婴儿趴在宽厚的背上特别小。

一路上荷锄的老农睁大眼想问：

啊，外国人背小孩？那个囡仔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胆一点的就追上来，摸摸婴儿的手，然后对伙伴宣布：哇，是真的里。

产后没几天，我就开始教课了，记得吗？淡江大学的女职员，由于有劳基法，是有产假的，女教授，却不给产假。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学校不成文的做法是，女教授生产的那段时间，必须自己找人代课，同时将薪水让出。奇怪的是，这种不人道，不合理的做法行之多年，到也没有女教授抗议！当我提到“淡大不给女教授产假时”一位女教授说：

谁说没有？你可以在家休息两个月，只不过要找人代课，不支薪罢了，谁说淡大没有产假？

哎，有这样的女教授，也难怪有这样不合理的待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婆婆或许会坚持你“坐月子”想想，在八月天的台北，一个月不洗头，大概不太好受。但是，媳妇和婆婆之间的分歧，由孩子的出生而滋长的，恐怕还不止于坐月子的问题。媳妇要让宝宝趴着睡，说是比较有安全感而且头型美丽，婆婆说：“那怎么行？孩子会闷死！”媳妇要让宝宝少穿点衣服，婆婆说：那怎么行？孩子会冻坏！媳妇要这样，婆婆说那样，在大部分的中国家庭里，可能最后总是要听婆婆的，因为婆婆地位尊贵，因为中国男人以做“儿子”为主，做“丈夫”为次，因为初生的婴儿属于整个大家庭，是负传宗接代的长孙，而不单纯地属于生他的女人。

在

西方

家庭里就比较简单

孩子的母亲有最大的权利，任何人都的尊重“生母”的权利。

我的婆婆很清楚地认知：宝宝首先是我的儿子，其次才是她的孙子。对孩子的教养，她可以从旁帮忙，或是提供过来人的经验，甚至表示不同的意见，但她最后一句话永远是：当然，决定还是在于你做妈妈的。

我喜欢这个方式，上一代与下一代的经验不同，观念优异，客观环境也在不断变化中。对孩子的教养观念绝对是差异多于同意的。两代人同时争取对孩子的“主权”冲突就避免不了。那么这个主权究竟该给做母亲的，还是给做奶奶的呢？我相信母亲有天赋的权利，任何剥夺母亲生，养的权利的制度都是不和生物原则的。

钟敏，我不是要你生了孩子之后去革命，不管怎样，婆婆也是爱孙子的，这个世界，凡有爱的事情都好办一点，怕的是恨，不是爱，我希望你的宝宝会在爱中出世，在爱中成长，八月，你将有忍不住的欣喜。

文章作者

龙应台

龙应台（年2月13日－），女，台湾高雄人，祖籍湖南衡山县，作家、社会评论家、思想家。曾任教于纽约市立大学及梅西大学外文系、任台湾中央大学外文系副教授、台北市文化局长等。现任香港大学传媒及新闻研究中心客座教授、清华大学（台湾）徐贤修讲座教授。著有《野火集》），《孩子你慢慢来》（十年纪念版）、《龙应台评小说》《女子与小人》等作品多种。在两岸三地文化圈中，龙应台是华文世界中一个罕见的异数。

主播简介——周晓娟

国网泰州供电公司配网调控班副值调控员，声音平和亲切，富有感染力。

最是书香能致远

国网泰州供电公司工会自开展“幸福泰电·拥抱新时代”女职工主题读书活动以来，广大女职工积极诵读经典、书写读书感悟、创作文学作品。为充分展示读书成果，特开辟“凤婉书苑”专栏。

好书共品鉴，婉音共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