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10月13日,《天长地久》首场大陆读者见面会惊喜落地长沙音乐厅,祖籍湖南的龙应台回到家乡,与大家聚首湘江湖畔,共读这一本生命之书。小艾去长沙音乐厅参加了见面会,见到了久仰大名的龙应台。她在舞台上讲述自己的写作经历,和大家一起用湖南各种方式读自己的作品。以前一直觉得遥远的龙应台,一下子被拉得那么近。
继《孩子你慢慢来》《亲爱的安德烈》和《目送》之后,近日,龙应台为畅销经典系列“人生三书”首添新丁。新书《天长地久》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近期与读者见面。这是一部三代共读的生命读本,被龙应台称之为,所有作品“最用心也最特别的一部”。
龙应台与母亲
暌违10年,一部跨代共读的生命读本《天长地久》是龙应台首次采用复调结构,将亲情与历史交织,完整呈现母亲美君以及那个时代女性一生的作品。龙应台的母亲应美君出生在战乱的年代,小小年纪便离开故乡漂泊到台湾,含辛茹苦地将几个孩子带大。如今,美君患上了阿兹海默症,已经认不得人,龙应台也就此决定放下一切,回乡陪伴母亲。在照顾母亲的过程中,她逐渐领悟到生命的真谛、生死的意味以及与母亲迟来的亲情,怀着各种复杂的情感,龙应台提笔写下了给母亲美君的信。
全书有19封给母亲美君的家信,以优美散文的形式呈现,笔触隽永,描写细腻,将对母亲愧疚的爱,以及自己作为女儿、作为家长,对亲子关系进一步的思考,对生命的感悟,全部写进了这19篇文字中。读者可以从中读到龙应台从《目送》以来,这十年间从母亲到女儿这样“逆向”的心态转变。19封家信,不是普通的信件,更是龙应台写给所有在生活中马蹄碌碌、忘记陪伴家人的儿女的生命书,唤醒人们对于亲情、家庭的意识。许多读者表示,在读完这本书后,立刻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或马上飞去母亲的城市,要听她说说话,谈谈心。
照顾母亲
每个片刻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在龙应台的眼里,母亲美君就是一朵沙漠玫瑰,所有人的父母都是,因为这种花在盛开之前就像一把干草,我们的父母也一样,只有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才能欣赏和了解真正的他们。但就像她在书中写的:“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我们只知道彼此共处的当下,却不了解那些过往与去路,更不清楚各自内心的喜悦与悲伤。
做了父母,就是最好的现世报。自己好不容易从母亲的角色中挣扎岀来,与孩子成为朋友,她才想起了身后的母亲,才想起自己从来没给过母亲了解自己的机会,可是“母亲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龙应台给书取名“天长地久”,她希望20岁的人能认真阅读这些文字,知道她领悟得太迟,而不要再让自己明白得太晚。“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天长地久,你必须把片刻当作天长地久,才是唯一的天长地久。
龙应台家庭合影
为大陆版耗时数月,几经修改《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一经发售,就迅速登上港台畅销排行榜首位,多月居高不下,是今年平淡的出版界中最亮眼的一抹色彩。日前,《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简体中文版出版,龙应台为大陆版耗时数月,几经修改,撰写独家亲笔序。全书采用全彩印刷,由台湾获奖设计团队进行包装、设计,完美还原作者首次公开的珍贵照片与文字。她不仅写给美君,更是写给每一位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女性、男性,也写给他们的下一代,让所有人铭记这一段不能忘却的中国历史,感恩上一辈通过千辛万苦才带来的美好生活。
从《目送》的亲情美文,到《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的历史回望,龙应台以更坦率更深情之笔,丈量爱与生命的丰厚与辽阔,同时她也在不断突破写作题材,从单一的亲情视角,变成三代人甚至跨代人共读的“生命课程”,让读者阅读其中,仿佛时空穿梭,体会上一代的颠沛人生。本书可谓是她写作的新高峰。
龙应台在本书中通过直呼母亲的名字“美君”,想要表达两代之间的平等与尊重,而不是只有理解和承袭。“我们这一代人还可以做的努力是什么?我自己深信,文字的力量,文化的理解,人的心与心的深刻的诚恳的谦卑的互相包容、原谅跟体谅,恐怕是唯一能够穿越所有硬的围墙的唯一的东西。”龙应台如是说。
《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龙应台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龙应台:人生里有些事,就是不能蹉跎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这段文字出自《圣经?传道书》,感觉配了曲子就可以在祭典上吟唱,背景是古老庄重的教堂或者寥廓的野外。《目送》里出现过,《天长地久》里再度出现。中间隔着十年。这两本书合适一起看。看看这本,翻翻那本,再倒回来。像用鼠标点住进度条看长度四个小时的老电影,脑子里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于是忍不住回头找寻确切的影像,反复再反复。
《目送》里有幅图让我特别惊讶,是《为谁》那一篇的配图。长发娇俏的妈妈把胖嘟嘟的卷发小男孩举高高,男孩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后面的墙上是母子二人模糊的侧影。虽然难以想象,但那身形娇俏、笑容开朗甜蜜的妈妈确实是连名字都很刚硬的龙老师。那看起来顶多一岁的小男孩应该是安德烈,安安。《为谁》讲的是做饭的事。龙老师先是回忆了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时光,然后是高效的全职母亲阶段,再然后,时光倏忽,安德烈已然度过不肯让母亲拉手过马路的别扭的青春期,开始不动声色地为母亲的三餐操心,带母亲买菜,教母亲做牛排,希望母亲学会以后可以做给她自己吃,而不是煮碗泡面,里面放着上周买的沙拉里的青菜叶子。十年后,在《天长地久》中,安安带着母亲在缅甸旅行,路遇羊群,差点摔车,儿子但心地回头询问,龙老师用一副机车少女的口吻回道:“妈的好得很!”但在深夜的热带暴雨声中,安安已经开始平静地计划:“要跟你到缅甸或者秘鲁这种需要体力的国家旅行,就一定得是现在。再过一两年,大概就只能陪你去美国、加拿大、欧洲这类对老人安全的地方了……”当母亲跟他说死后不要造坟时,他笃定地说要造,因为“要收文青观光客的钱”,更因为“如果有坟,我和飞力普就有理由以后每年依旧来台湾”。被妈妈举高高的卷毛小胖孩不知何时长成了有责任感、幽默的成熟男人。
《天长地久》的副标题是《给美君的信》。然而这些信,美君是不会看了。她是活着的“人瑞”,已然不认识儿女孙辈,也不再对言语文字有任何反应。女儿后悔将她放在“母亲”那一格里抛在身后,没有把她当作也渴望看电影、喝咖啡、清晨爬山看芒草、需要有人打电话说“闷”的女朋友,后悔没有给她买黑色的蕾丝内衣,在她的卧室里挂上奥基夫柔润肥美的美人蕉,后悔没有在她有念头、有思维的时光里,跟她喋喋不休地说花说草说王阳明格竹子的故事。而在《目送》里,美君尚记得她在杭州的绸缎庄做大小姐的时光,记得长靴骑马的宪兵连长如何走进店门,她高兴起来会拍着大腿放肆地笑,发起火来会骂得人抬不起头,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去文眉文眼线,后来为瘫痪在床的丈夫忧心劳力,从说不清的某天起渐渐开始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像老鼠一样碎步走路,需要提醒才能认出女儿。直到几年后,再也认不出女儿,也不会半夜在黑暗的火车车厢里嚷嚷着要回家。那个坚韧、爱美、鲜活的杭州姑娘彻底坠入了寂静幽深的谷底。操着湖南口音拖着声调叫“女儿啊”,在同学会上明贬暗褒炫耀女儿的槐生连长也已经化为骨灰,没入故乡的黄土之中。
时间沉默而庞大。作家用许许多多多的故事、各种各样的笔法描摹它。在长久的描摹中,作家自己也被时间这头大象推挤着走过了人生的一个个阶段。从妹妹变成小姐,变成阿姨,变成大姐,变成大妈,变成奶奶,变成太婆,变成人瑞。多么自然,又多么恐怖。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又怕我看见。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最凶的一个人,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鲁迅:《狂人日记》
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觉得大街上、商场里挤满了年轻人,开始疑惑,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去了哪里?衰老的过程仿佛是人生由热闹的美国歌舞片渐变成安静温吞的小津电影。喧嚣的乐器和舞步如潮水退去,蝉声鸟鸣鸡鸭鱼鹅的响动一点点浮起。后者一直存在,从未消逝,但你总是到了某一个时段才会把专注的目光投向它们,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它们。
太婆、人瑞的布局,其实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只是当我在发奋图强准备联考的时候,当我起起伏伏为爱情黯然神伤的时候,当我意气飞扬、闯荡江湖的时候,从来不曾想到,在那最后一幕,台上摆着一张空椅子,风声萧瑟,一地落叶,月光凉透。
谢谢美君,她让我看到了空椅子。
因为看到了,突然之间,就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从高处俯视着灯光全亮的舞台上走前走后的一切,也看得见后台幽暗神秘的深处。
文辞锋利、激扬文字的龙老师,温情目送、四处漫游看人看花看历史的龙老师,也走到了看见空舞台和空椅子的这一天。但龙老师终究是龙老师,临风悲秋并不是她习惯的姿态。
一意识到“人生里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蹉跎”,她花了三个礼拜就把一个旧仓库改造成了写作室,复活废弃的花圃,第四个礼拜,带着两只猫、几箱书、一台电脑,在大雨中离开台北,正式入驻潮州乡居,不再匆匆来去。美君也许真的已经无知无识,也许只是被困在了灵魂的幽谷里,但女儿怀着一点微小然而不灭的执着,一日日做着那些只有留在母亲身边才能做到的事:擦拭积了黏液的眼角,按摩长斑的手臂,剪指甲,检查身上发痒的地方,观察什么音乐能使她露出开心的神情;用轮椅推着她上菜市场,注意她对何种气味和声音有反应;埋头写稿时,让她坐在书桌旁的沙发上,留在自己的视线内,如同对待小时候的儿子;或者抱着笔记本跟母亲一起挤在沙发上,彼此依偎。
美君一日比一日更加沉寂,女儿也到了可以买老人半票的年纪。但她是穿球鞋、棒球帽下压着太阳眼镜、耳朵里塞着运动耳机听电子音乐的龙老师。她毫不避讳地盯着“如何面对衰老和死亡”这个话题,坚信应该为父母甚至自己的“大远行”做足够的准备。人生有时,没有哪个时段是隐晦不可谈论的。她回忆自己幼时在乡间生活以及长大后访问父母故乡的见闻,观察朋友们如何面对衰老的父母,跟两个儿子讨论:如果自己死去,骨灰要洒在哪里,要不要修坟,银行存款如何处置,自己对待衰老的父母的方式有没有帮他们做到一些心理建设——直白到了可爱的地步。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如果衰老和死亡确实可以被这样坦率地谈论,“大远行”之前,我们做了如此多的准备,附着其上的悲凉似乎真的会散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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