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西销导致罗马帝国经济衰落

  丝绸是罗马对外贸易中最重要的商品,是罗马富人们追求的主要对象,同时也是学者们广加   丝绸西销导致罗马帝国经济衰落说的形成并不是无源之水,而是有一个明显的发展过程。早在罗马帝国初期,罗马人就出现了将丝绸、社会风气和罗马货币外流结合起来加以考察的政治家和学者,提比略元首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的元老院甚至决定:男子不应再穿东方的丝织品,因为这会使他们堕落下去。

  普林尼是另一位   近代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敏锐地意识到:由于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全都满足于使用本国的产品和各种手工制品,在罗马方面可以拿来进行贸易的便只有,或至少主要依靠白银。罗马国家的财富因为购买女人的装饰品的需要,已无可挽回地流入外国和敌国去。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必然引起元老院的高度重视。一位勤于钻研且勇于提出批评的作家估计每年流出的白银足有80万磅。这种情况一定会引起长时间的不满,使大家感到前景暗淡,而且日趋贫穷。

  威尔斯在其《世界史纲》一书中也明确指出:在安敦尼王朝期间,“远若中国,亦与之通商;入口以丝为大宗,盖其时蚕桑二事,尚未移至西方也。丝至罗马,价等黄金,然用之者众,故金银乃如水东流。”但无论是吉本,还是威尔斯都没有把货币外流与帝国的衰落结合起来。而真正把丝绸等奢侈品贸易与罗马经济衰落联系起来的是英国学者赫德逊。年,赫德逊发表了他的专著《欧洲与中国》。在书中,他这样说道:“很明显普林尼所举的数字不是指罗马东方贸易量,而是指输入超过输出,就当时经济生活的情况而论,这表明贵金属十分严重地从帝国外流。不管怎样,白银的外流似乎在韦斯巴西安(Vespasian,即韦斯帕芗)的时代已经受到制止,2世纪有迹象表明以货换货办法的增加已减少了逆差,然而尤里·克劳狄(即朱理亚·克劳狄)王朝的各个皇帝(元首)已造成了损害,虽然其后果不立刻就看得出来的。无可否认的是,山东方贸易造成的黄金和硬币的外流乃是罗马世界经济衰落的主要因素之一。”

  很显然,姚宝猷和方豪先生正是在西方前贤的基础上提出上述观点的。

  在帝国早期,丝绸深受罗马贵族和民众的欢迎,应该是不争的事实。但丝绸是否对罗马经济乃至罗马社会产生重大影响,这还是值得学者深入思考、细致研究的。因为我们发现,建立“丝绸西销导致罗马帝国经济衰落”说的最关键、最核心的材料还是上面提到的普林尼在其《自然史》中所说的那段话,即:“据最低估算,每年从我们帝国流入印度、赛里斯和阿拉伯半岛的金钱,不下1亿塞斯退斯。这就是我们的奢侈风气和妇女让我们付出的代价。”尤其是对文中提到的“1亿塞斯退斯”的理解。

  按普林尼的意思,罗马每年有1亿塞斯退斯流入印度、赛里斯和阿拉伯。普林尼在另一处更明确指出,罗马每年流往印度的是万塞斯退斯。这就是说,这1亿塞斯退斯中真正流入阿拉伯和赛里斯的为万塞斯退斯。按狄那里乌斯即塞斯退斯可以买1磅白丝计算,万塞斯退斯约可买磅白丝。如此少量的丝绸交易根本无法撼动罗马帝国的根基。更何况,这万塞斯退斯不是全部流向赛里斯,购买的对象也不局限于丝。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普林尼提供的罗马人从阿拉伯购买的相关产品目录中看得很清楚(见表1)。即使是赛里斯,出口的物品也很多,除丝以外,其中著名的还有服装、皮货和铁。普林尼还认为赛里斯铁的质量远胜于其他地区的铁。

  上述证据说明,丝在罗马帝国货币外流方面所起的作用并不明显,西销的丝绸在罗马的经济中显然不占重要地位。

  众所周知,国家的强盛与否,与当时的国家财政有密切的关系。“国家财政是研究社会的一个最好的起点……一个民族的精神,文化的水准,社会的结构以及其政策可以准备的行动——所有这些乃至更重要的东西都写在它的国库的历史上,这部历史删除了所有的废话。知道如何听取信息的人在这里能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清楚地分辨出世界历史的雷声。”从罗马帝国国库收入的大致统计中,我们就能看出,在奥古斯都时期,罗马每年的国库收入大约为4.5亿塞斯退斯(见表2)。其继子提比略元首在位28年,为国库节余27亿塞斯退斯。此后,罗马国库年收入又有提高,大约在克劳狄元首之时,巴勒斯坦这一很穷的地区向罗马缴纳的税收也不会少于万德拉克玛。64年,埃及给罗马的钱数是万德拉克玛的12倍加罗马城市民4个月的口粮。埃及送给罗马的粮食约达塞斯退斯,比奥古斯都时期的年财政收入还多。弗拉维时期每年国库收入则达到12亿~15亿塞斯退斯(见表3)。由此可知,奥古斯都至老普林尼时期罗马帝国的强劲实力。

  与此同时,罗马居民私人的财富也有明显增加。这我们可从帝国早期部分百万富翁统计表中看得很清楚(见表4)。

  至于普林尼以后的安敦尼王朝则更是罗马的全盛期,塔西佗将它视作是幸福时代的开端。阿里斯提德斯更把它当做盛世来加以赞颂。他在《罗马颂》一文中曾这样写道:

  现在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在欢度假期一样,脱下了古代的战袍,穿上了自由欢乐的锦袍。所有的城市都已经放弃了它们旧有的争端,希望在一件单纯的事情上取胜,那就是每个城都希望使它自己变得更快乐、更美丽。到处都是游戏场、林园、神庙、工场和学校。……城市都是充满了光明和美丽,整个的大地都好像是美丽的花园一样。友好的烽火从它的平原上升起,而那些战争的硝烟就好像是随风飘去,到了山海以外去了,代替它们的是说不尽的美景和欢快。……今天,希腊人和外国人都可以空着手,或是满载着金钱,到处作自由的旅行,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只要做了一个罗马人,或者是陛下(指安敦尼——作者注)的臣民,即可以有了安全的保障。荷马曾经说过大地是属于大家的,而您却使这句话变成了现实,因为您已经测量了整个世界,架桥梁于河川之上,开驿道于山地之间,建基地在沙漠之中,使万物都文明化,使其具有纪律和生命。

  这段话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在相当程度上还是反映了罗马当时的情况。对于帝国的繁荣状况,即使像基督教作家如特尔图良等也赞叹不已。他说:

  的确,只要放眼看一看世界,就可知道土地耕种日多,人丁日益兴旺。现在一切地方都可畅通,为人们所熟悉,便于商业的经营。现在使人愉快的田野已把一切荒凉痕迹抹去了,丛林已被铲除而代之以春耕夏耘的垄亩,牲畜成群奔逐而野兽匿迹。沙地已经播种了,山峪碎石已经扫除了;沼地已经排干了,过去贫困的农舍所在地,现在已被大城市占据了。岛屿已不再[视若海盗的出现之地]认为可怕了。到处可看到屋宇、人群、安定和文明。稠密的居民到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至安敦尼·庇乌斯去世,其国库的余额就达27亿塞斯退斯。所以,历史上都把这一时代称作黄金时代。

  与3世纪以后的情况相比,普林尼时期的罗马帝国怎么也不能与衰亡挂钩,相反却是罗马史上最强盛的时期。正因为如此,依靠普林尼的有关记载来说明丝绸西销与罗马帝国灭亡的关系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从历史上看,1—2世纪是罗马帝国地中海各地区之间的贸易和对外贸易最为发展的时期。当时人普林尼对此讲得非常明晰,他说“罗马帝国的统治开启了世界性的交流和联系;多种商品的交换,以及普遍享有的和平促进了文明的进化,加快了生活质量的改善;甚至连过去许多不知名的物品,现在也都进入到我们的日常使用之中。”在西部,罗马和意大利的商人可以把意大利和地中海其他地区的产品运到日耳曼和北欧等地,北欧等地的产品又可通过商人运往其他各地。在东方,罗马商人的贸易更是异常活跃,经商队伍经常出没于阿拉伯、印度,甚至远达中国。正如爱德华·吉本指出:

  古代世界最遥远的地方的宝物珍品都被搜刮了去供给罗马人的挥霍。斯基太的森林提供了贵重的毛皮。琥珀从波罗的海岸由陆路运到多瑙河,蛮族对这些无用的商品在交换中能得这样的高价不胜惊异。巴比伦的地毯和东方其他制造品需求很大;但最重要的对外贸易部门是同阿拉伯和印度进行的。每年,约当夏至时,一支一百二十艘船的舰队从红海上埃及的一个港口密奥斯·霍尔莫斯(MyosHormos)出航。它们靠定期的季候风之助大约四十天横渡大洋。马拉巴尔海岸或锡兰岛通常是他们航行的尽头,在这些市场上,来自亚洲更遥远的国家的商人们等待着他们的来临。舰队返回埃及的时间确定在12月或1月,只要他们满载的货物一旦运到,就从红海用骆驼背到尼罗河,顺流而下,直抵亚历山大里亚城,于是毫不耽搁地源源注入帝国的首都。

  在世界众多地区的商品流入罗马的同时,也有许多罗马物品流向世界其他地区,中国就是其中之一。和裴松之同时代的《西域旧图》记录了这些物品的大致名称,它们是:“金、银、铜、铁、铅、锡、神龟、白马、朱髦、骇鸡犀、瑇瑁、玄熊、赤螭、辟毒鼠、大贝、车渠、玛瑙、南金、翠爵、羽翮、象牙、符采玉、明月珠,夜光珠、真白珠、琥珀、珊瑚、赤白黑绿黄青绀缥红紫十种琉璃、璆琳、琅玕、水晶、玫瑰、雄黄、雌黄、碧、五色玉、黄白黑绿紫红绛绀金黄缥留黄十种氍毹、五色毾*(左登右毛)、五色九色首下毾*(左登右毛)、金缕绣、杂色绫、金涂布、绯持布、发陆布、绯持渠布、火浣布、阿罗得布、巴则布、度代布、温宿布、五色桃布、绛地金织帐、五色斗帐、一微木、二苏合、狄提、迷迷、兜纳、白附子、薰陆、郁金、芸胶、薰草木十二种香。”中国古代文献中,对大秦来的物品赞赏颇多,它们有些来自进贡,有些显然来自贸易。除了中国以外,印度等地也用金币购买来自罗马的进口物品。罗马与东方各国的进出口应该是相对平衡的。

  综上可知,那些一味强调“丝绸贸易导致罗马货币外流”的观点既缺乏证据,也与客观事实相悖。而用“丝绸贸易导致罗马货币外流”等原因来说明罗马帝国的灭亡更是空中楼阁,不足为信。

来源:节选自《早期丝绸之路探微》/杨共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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