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城市读书会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习惯从聆听开始。

城市读书会,让我们一起读书。

第期

美君是我的母亲,她今年93岁了。

她还活着。可是失智,已经不认得我,不记得我,不能和我说话。事实上,她已经“离开”我了。

说不清楚她的病症是从哪一年开始。因为失智症是那样一个逐渐的过程,就像一颗方糖进入咖啡,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融化了。

写这本书,原因很单纯。我想和美君说话,可是她没法跟你说话。

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堵墙,而这堵墙是这辈子对你恩情最深的人,是你最爱的人,最尊敬的人。

……

43年前,我离家去台北,美君一定有亲自送我上火车。我上车的那一刻,有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

留学时,父母到松山机场送我。我进海关之前,有没有回头看美君一眼?

一定没有。

原因是,当时我的心目中是没有父母的。父母就是理所当然地在那,就像家里的家具一样,你不会跟家具说对不起。

我离开美君时,她50岁。

轮到我50岁时,安德烈16岁。他去英国当交换生,我去机场给他送行。他进海关之后,我等着他回头看我一眼。但是他没有回头。

我当场崩溃。心里想:“这个16岁的小孩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我对两个儿子的爱,需索无度。但回想起当年我自己离开母亲时,却没有一刻想到,美君需要我。

甚至是在往后的30年中,都没有想到,她可能想念我。

我一心向前,义无反顾,并未为她设想过。

“我后悔,为什么在你认得我的那么长的岁月里,我没有知觉到:我可以,我应该,把你当一个女朋友看待?

女朋友们彼此之间做些什么?

我们常常约会——去看一场特别的电影,去听一次远方的乐团演奏,去欣赏一个难得看到的展览,去吃饭、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医院看一个共同的老友。

我曾经和两个同龄女友清晨五点摸黑到寒冷的阳明山去看日出点亮满山芒草。我曾经和几个年轻的女友在太平洋畔看满天星斗到凌晨三点。

我曾经和四个不同世代的女友在蒙古沙漠里看柠檬黄的月亮堂堂从天边华丽升起。我曾经和一个长我二十岁的女友在德国莱茵河畔骑脚踏车、在纽约哈德逊河畔看大川结冰。

而你,美君,从来就不在我的“女朋友”名单里。

对于父亲和母亲这样的人,我们最容易被陷在墙的结构里头。这个房间叫做厨房,你就不要想它还可以是个书房。

可是其实,母亲从来不只是母亲啊。

她是应美君。她有名有姓。她有性格,她有脾气。她有伤心的时候,她有她内在的无可言说的欲望。

其实如果可以早一点有觉悟,早一点跟母亲做朋友,真是福分,对吧?

搬回屏东这事,我晚了三年。

现在,不说话的她,对我是个谜。

你知道,我真想念她。特别奇怪的是,她人就坐在你旁边,然后你想念她。因为她事实上已经走了。

比死亡还要难以接受的,是不告而别。

美君将来也会去到爸爸身边。当时在葬父亲的时候,已经在旁边留好了墓位。

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生命,就像黄昏最后的余光,瞬间没入黑暗。

写《天长地久》的最后三个月,那真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这本书,其实是有一个很大的问号。

任何人,将来有一天都可能是美君。任何人,在每一天时间的进展里头,都在忘记,都在走向终点,不是吗?

这件事就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在我们每天呼吸的空间里头,为什么不去好好地了解它、面对它?

如果整个社会的集体意识,对于失智、对于衰老、死亡、陪伴,对这些事情的认识水平提高的话,是会不一样的。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太迟太迟的领悟。所以我写了这本书。

希望比我年轻的读者们,如果可能的话,你不要太迟。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天长地久。你必须把片刻当做天长地久,才是唯一的天长地久。

文章作者

龙应台

年2月13日生于中国台湾高雄大寮乡眷村,现代作家。

朗读者

章青

职业培训师

供职于瑞安城市规划展览馆

瑞安市语言艺术学会会员

绘画

CharlesCourtneyCurran

美国画家,年生于美国的哈特福德。

编辑

小八阿Qdouble小白大宁

上期作品

《回忆妈妈的那辆旧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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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五晚上九点二十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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