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之所以放纵恣肆,华美丰盈,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直面人性,不压抑、不教诲,而是对敢于用最坦诚的姿态面对人性的真相。不仅人性的美好一面大肆表现,对于人性中的黑暗甚至是邪恶的一面,它同样给予描绘甚至是尊重。也许,人只有认识了自己的缺陷,自己的不足,以及自己的恶毒之后,才能真正踏上真善美的行程。如果没有过深刻的剖析与认知,只是从小被告诉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一定要走这条路,邪恶的路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结果走着走着倒最容易被邪恶所蛊惑。
希腊神话中最初的发端是洪荒一片的混沌卡俄斯(Chaos),在一片黑暗中孕育了地母盖娅,盖娅自己孕育出了天神乌拉诺斯,并与他生了12个提坦神,还有三个独眼的基克洛普斯(Cyclops)和三个百臂巨人。这12个提坦神各自结婚,生了一批新神。新神中以宙斯为代表,成为构成希腊神话的主要人物群像。以盖娅为代表这一脉,是希腊神话中的正宗正脉。然而,与盖娅这一脉并行的,在地位上毫不相差的另一脉,便是以夜之女神为主的黑暗一脉。
黑暗女神尼克斯(Nyx)也是于最初的混沌中孕育而成,同样是创立于天地之初的重要女神。她的能量与重要性甚至要超出地母盖娅。虽然地母盖娅是诸神之母,似乎一切希腊神话的诸神都是她的后代,但夜之女神却领导着与对立,或者说与之相互交融的一脉无处不在。
夜女神身穿黑色星花纱衣,她每天傍晚都会出来,乘坐黑马拉的马车飞上苍穹,用夜幕将大地笼罩,让全世界浸入一片无声的沉静之中。她的怀里通常会抱着她的孩子睡神和死神。当她把夜幕拉下,她的孩子也会出来工作,使人短暂地进行睡眠,或者使人永远长眠不醒。对于这位负责让世界进入夜晚的、让世界安眠或者永恒睡去的女神,天父宙斯同样无比敬重,甚至将她视为自己的养母。
夜女神的厉害之处在于她的孩子无处不在。她与自己的兄长加丈夫厄瑞玻斯(Erebus)育有两个孩子,即高空或天光之神埃忒尔(Aether)和白昼女神赫墨拉(Hemera)。
除此之外,她还单性繁殖,或者说自己一个人克隆了一堆孩子,其中有名有姓的便数也数不清。这些人基本清一色的特点都是危害人间的恶神,或者说体现了人类、人性所必然存在的一面。
埃忒尔(Aither)太空之神赫莫拉(Hemera)白昼女神卡隆(Charon)冥河渡神俄尼里伊(Onirii)位梦神莫伊莱(Moerae):克洛索(Clotho)、拉赫西斯(Lachesis)和阿特洛泊斯(Atropos)三位命运女神卡喀亚(Cacia)恶德女神阿帕特(Apate)谎言与欺骗女神凯瑞斯(Keres)毁灭女神塔那托斯(Thanatos)死神修普诺斯(Hypnos)睡神涅墨西斯(Nemesis)复仇女神葛瑞斯(Geras)年龄之神欧律诺摩斯(Eurynomus)腐烂之神费罗特斯(Philotes)友爱女神墨莫斯(Momos)诽谤之神奥伊季斯(Oizys)悲哀女神莫罗斯(Moros)厄运与暴死之神赫斯珀里德斯(Hesperides)昏星女神厄里斯(Eris)不和女神马科海(Makhai)争斗之神安菲洛格亚(Amphilogiai)争吵女神利墨斯(Limos)饥荒之神利提(Lethe)遗忘女神,冥界的河流戴丝诺米娅(Dysnomia)违约女神普色乌度罗勾伊(Pseudo-Logoi)谎言之神安德洛克达斯娅(Androktasiai)屠戮女神弗诺伊(Phonoi)谋杀之神霍库斯(Horcus)誓言之神尼克亚(Neikea)争端之神阿特(Ate)毁灭女神欧葛伊尔(Algea)忧伤之神珀诺斯(Ponos)劳役之神许丝米纳伊(Hysminai)战斗女神
比如其中的不和女神厄里斯(Eris)就是她因为珀琉斯和忒提斯的婚礼没有邀请她,她就怀恨在心,于是向诸神抛下了一个刻有“献给最美的”(tothefairest)的金苹果,引起了一连串的争纷,直至发生了特洛伊战争。
对于这样一个无处不在的而又黑暗邪恶的女神家族,宙斯当然无比敬重,不敢轻易招惹。有一次天后赫拉为了杀死赫拉克利特,就请睡神修普诺斯帮忙,让睡神把天父宙斯置于深深的睡眠之中,好让赫拉可以为所欲为。宙斯醒来之后发现赫拉克勒斯已被刮到了科斯岛,于是宙斯勃然大怒。他用镣铐将赫拉挂在奥林匹斯山上进行惩罚,而且扬言把修普诺斯打入冥界中的塔耳塔洛斯。修普诺斯吓得跑到母亲夜之女神的裙袍之下不敢出来了。宙斯虽然盛怒难遏,但到底也要给夜女神面子,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这就是强大的、令天父也要礼敬三分的夜女神一脉。它们因为黑暗邪恶,所以太阳下所有的神的故事中一般不见他们的踪影;但正是因为他们不在阳光下的故事中现身,才更令人畏惧、令人退避。然而,他们代表着世界在安静下来、黑暗之后的模样;代表着人在阳光的、可以示人的公众形象背后的另一种存在。无论是世界还是个人,直面自己黑暗的一面,直面自己不想示人的一面,更深刻地了解真实的自我,才是回归自我,使灵魂更生动真实的途径吧。我觉得,也许弗洛伊德的本我,物理学中的暗物质,也许都是夜女神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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