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龙应台最初的印象是《目送》里那个娴静淡然的女子。
写出“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诸如此类温馨有味,情意盎然这样句子的柔肠家人。
写出“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这样教诲的母亲。
没曾想,接触龙应台的第一本书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形象,另一个龙应台,一个敢于生气、敢于说真话、敢于为社会发声的女战士,一团熊熊燃烧的野火。
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正处于冲撞权威、亟需改变的年代。龙应台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没有抑制自己澎湃的思绪,不拘于女性身份,提起沾满墨水的笔,写出自己的请愿。
年以来,龙应台陆陆续续在台湾《中国时报》等报刊发表大量杂文批判着台湾的“文化困境”、“精神困境”,在一次次被谈话、被威胁的情形下,仍旧提笔写下自己的一声声不满。
这些一篇篇发人深思的文字最后汇总成《野火集》一版再版,风靡台湾。
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龙应台的《野火集》在《目送》、《亲爱的安德烈》好久之前,她先是作为一个战士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才是我们后面认识的慈母孝女。
龙应台批判的对象包括像《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幼稚园大学》的社会现象,针对个人的《容忍我的火把——与一位告密者的沟通》、《不会“闹事”的一代——给大学生》,还有议论政治体制的《奥威尔的台湾?》、《精神崩溃的老鼠》……
那么真实地存在我们的身边,时刻都有所感知,那么真切,那么实在,不得不令“看客”陷入相同的思考当中。
龙应台被誉为华人最有力的一支笔,持续而正中要害地不断写出她的社会观察。
即使在龙应台老师笔下满目疮痍的台湾,急于改变的迫切,内心仍是饱含着深情。
虽然这些文章写于20世纪80年代,可是这团猛烈的野火燃烧至今,对我们现今的生活,也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天罗地网》里台湾政府计划建造一个“糅合传统艺术与现代风貌,又兼具文化、教育、休闲、娱乐的功能。”的石雕公园。初看之下,会觉得,很不错,很棒的一个益民计划,可是在龙应台看来却不是这样。
在龙应台看来:“一个公园同时也是教室、美术馆、游乐场、博物院,等着教化每一个踱入公园的人,这种公园真令人不寒而栗……”
她认为,一个让人民休闲放松的场所,政府却加倍利用起来,不留一丝余地,一刻不放过发挥宣导教化的功能。时时刻刻束缚约束着公民的身体,甚至是思想。
“我们走路时,眼睛还得忙碌地吸收知识;直的标语、横的口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眼睛上:尊师重道、消除脏乱……火车,是让人乘坐从甲地到乙地的,可是一坐下来,眼睛才闭上,耳朵就开始受训:我们要团结合作、自立自强……餐厅,是让人享受食物的地方,可是一面喝汤,一面就躲不过红柱上的贴条:大声喧哗,扰人安宁……”
看山不是山,看树不是树。
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处处张贴着标语、横幅的大环境里,“禁止喧哗”、“为人民服务”、“反对邪教”之类的提醒语录随处可见。
可是却没认真想过,我们只是很认真地遵循着掌权者的思想,并且是自然而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
我们无形无意中被迫接受着大大小小的宣传教育,接受着潜移默化的固定思维,毫不自知。
难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每天受着“隐忍”、“吃亏是福”、“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样教导的我们还能生出多少的勇气,来直面生活里的一切不满?来大声说出我们对这些不满的厌恶。
最近常会反省自己,对于遭遇一些的不快,我怎么就慢慢失去了控诉的勇气,丢失了“顶撞”权利,何时开始不断隐忍,何时开始耽溺于“终会好的”的思维困境。
好像最近似乎常说:我不敢……
《不会闹事的一代——给大学生》这一篇文章中,针对的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是看着这些被描述的大学生,和现在又有着多大的区别呢?
“以对社会的关心而言,我们的学生在大学的四面围墙里自给自足地活着,不常把头伸出来。”
“坊间杂志选出来的大学校园“美女”,被人问到社会问题时,娇滴滴地说:“好可怕哟!”吐吐舌头。这样“可爱”又“纯洁”的大学女生为数不少,而且讨人喜欢。”
在安逸殷实的保护下成长,越来越多的大学生不再把头伸出社会,变成了围墙里埋头苦读的大学生,出现了越来越多俏皮的说着“好可怕”的“单纯”校园美女。
没有了关心时事的热情,也少了据理力争的激情,也没了想要改变现状的豪情。
我们正在一步步失去着什么,而这些在几十年前,也正有着预示。
开始思考,然后质疑,进入反思。
突然就理解了龙应台写下这些文字的原因,写下这些文字的力量。
《野火集》之所以能够持续燃烧至今,不仅是当时,也是现在的一记当头棒喝。
唐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