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德烈:
第十八封信
哪里是香格里拉我跟菲力普说我们去香格里拉时,他很惊奇:“香格里拉?不是那个连锁饭店吗?”不是的,我说,饭店窃取了中国西南高原上的一个地名,香格里拉是藏语,据说意思是“心里的日和月”,或者“圣地”。中国西南,是满身长毛牦牛吃草的地方,是野花像地毯一样厚,铺满整个草原的地方,是冰河睡了不醒的地方。怕他不愿意去,我把我心中想象的香格里拉描绘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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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传佛教中有“香巴拉”古国的传说,纯净的大自然中人们过着和谐、正义、幸福的生活,和汉人流传的“桃花源”一样,是一个理想国乌托邦的神话,让人憧憬,却绝不可能实现。英国作家希尔顿在一九三三年写了《失落的地平线》,把“寻找香格里拉”当作小说的主题,成了畅销书,又拍成电影,编成音乐剧,“香格里拉”变成跨国连锁饭店的名字,是标准的文化“产业化”的过程。晶莹剔透的高山湖泊,淳朴可爱的藏族民风、静谧深远的心灵世界,都变成具体的可以卖的货品了。我本来想说,中甸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香格里拉,实在有点像——孔雀说自己是麒麟。何必呢?活在人们的想象里,麒麟永远焕发着无法着墨、不能言传的异样光彩;一落现实,想象马上被固化、萎缩、死亡。然后,安德烈,香格里拉都变成五星级饭店的名字了,我还该计较中甸加入这焚琴煮鹤的“文化产业化”的全球队伍吗?
我还是称这小镇中甸吧。到了中甸,我迫不及待想去看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无边无际的草原。还想象,跟天一样大的草原上有莫名所之的野马,“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迷路。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这首诗,翻成英文课就境界全诗了——没办法,安德烈。)
???????????草原似乎就在前面,但是前面那难看的房子是什么?而且有人排队,在买门票。
原来,政府把草原交给私人去“经营旅游”,私人就在草原入口处搭出几间小房子和一圈栅栏,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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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一样大的草原,竟然就圈在那栅栏内。
我像一个用最高速度往前冲刺的运动员撞上一睹突然竖起的墙。啊,我的“边草无穷日暮”???????
我曾经看过信徒祈祷、香火鼎盛的寺庙被栅栏围住,收门票。也看过宫殿和王府被关起来,收了门票才打开;也看过古老的村子被圈起来——连同里头的人,收门票。但是,天一样大的草原,地一样老的湖泊,日月星辰一样长长久久的野花,青草怒长无边无际的山谷,也被围起来,收门票——唉,可真超过了我能忍受的限度!
可是,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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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我们是在接近赤道的纬度,但是眼前这湖水,完全像阿尔卑斯山里的湖:墨色的松树林围着一泓澹青透明的水,水草在微风里悠悠荡漾,像是一亿年来连一只小鹿都没喷过,洪荒初始似的映着树影和山色。人们说,野杜鹃花开时,满山艳红,映入水中游如红墨水不小心倾倒进湖里,鱼都会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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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牧人,用脚测量大自然有如我们用脚测量自己的客厅,大山大水大自然是她天赋的家。旅游经营者的圈地为店,观光客的喧闹嚣张——安德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第三世界,“开发”就等于“破坏”?用国家的力量进行开发,就等于用国家的力量进行破坏,那种破坏,是巨大的。
未完待续在荏苒的岁月中,
让我们和孩子们一起读一本好书!
在时间的旅行中,
聆听那些老师诉说给孩子们的故事!
图文编辑
余华
师声读书
林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