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对悲伤夏令营的共感
4月11日晚课后,窗外战栗的灌木和呜咽的风声告诉我不适合去跑步。那就用今天余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写一些第一次不在家乡度过的清明时的思绪,以及今天十八分钟的短片带给我的触动。
短片中的某个小女孩,不是Yaren就是Kato,拿出一张照片,然后用一种类似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的语气说,这是我的父亲在昏迷之中拍的一张照片,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妈妈和我说爸爸去世了,然后我们开始装饰他的房间,然后他被装在一个骨灰盒里。这样儿童的平静是因为太小还是因为另一种原因呢?
还是幼儿园的年纪,在奶奶家,和她两个人去菜地里;我摔了一跤,头受了伤,摔倒的地上有玻璃渣,我的额头伤口里也有。在社区的卫生所里,我根本不记得的这段记忆里的那位社区医生简单清理之后就为我贴上了创可贴。然后,在我的母亲发现这件事,大概就是三四个小时后,医院,医院的医生除去创口贴,分开表面快要愈合的皮肤,然后用镊子取出残存在里面的三块玻璃渣。
事实上,拜隔代遗传的非疤痕体质所赐,自从初中开始,再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右眉上方不明显的一道伤痕,但我想,表面上完好的内里就不会是正在腐烂的伤口吗?看上去safeandsound的内心恐怕一直都在感染发炎。那或许就是为什么十八分钟的短片的后半程,Yaren哭着说自己好想自己的妈妈的原因。无论之前只是在假装坚强还是努力像大人们说的那样做,或许所有孩子都只在哭泣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至少那是往昔所有美好如潮水般袭来的时候,不在delight化作的grief里溺亡的最后一层应急机制。
很幸运的是,我的父母现在健在,身体健康,也很幸福。但如果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话,我想我的祖父母们或许是生命中的很大一个缺憾吧。常常听到近年来一些人寻求先进技术还原一些老照片,有些甚至没有一张父辈照片的人,就从那些仍然在世的人的口中找出一些描述相貌的文字,然后再用逝者的血亲照片合成,最终得到一个相似度高的赝品,将热泪倾注在这个追忆的凭借上。
造化弄人:事实上,我并没有见过我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80年代的某一年的某一天,在我父亲比我现在的年龄还小的时候,他就从某座横跨金沙江的桥上纵身跃下了。值得庆幸的是,在更不堪的结局到来之前,崎岖河道造就的洄水湾让他没有被冲向更遥远的他乡。很少照相的年代成长的爷爷仅有的几张照片不知所终。他被送回四川盆地我从没去过的老家安息。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样子,因为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被我的奶奶尘封在80年代里,不见天日,抱憾而终。
较为幸运的是,我的外婆与我的交集更多一些;但是三岁的我还没有可以长期保存的记忆,也记不起她的慈祥与开朗。外公家的卧室终日不进阳光,一盏菩萨造型,一个浅凹里盛着一些芳香的油脂的台灯旁,是外婆黑白的像。六十一年的人生里,她在吉林长春长大,响应三线建设来到这里,与来自江西的外公相识、结婚、生子,然后在这套设计院发给职工的家属楼里生活到70年代;然后因为一些那个年代众所周知的原因,外婆精神出了问题,回到了长春疗养;此后,因为服药,身体变得虚胖,头发和牙齿都以快于年龄增长的速度掉落。但听我的妈妈说,在新世纪到来后的那两年,我出生之前的日子里,外婆还很健谈,“唠嗑”很起劲,尽管这个我印象深刻的词语曾被一位同样来自吉林的同学说并不是方言的一部分;但我想,外婆最后的时光里应该没有太痛苦;丈夫和两个女儿都在她的身边,在这套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外的葡萄藤架下的摇椅上睡去,感觉也许就是一场午睡。
此前的几乎每年清明,都会花一个白天的时间,去青山公墓扫墓。每年新鲜的菊花就像她名字里的“英”字一样。今年是第二次没有去扫墓。我很思念她。
六年级的我没有看过《寻梦环游记》,主要原因是那时候它还没有上映。小学的数学不需要希腊字母,但对于伽马,在知道它写作γ前就已经知道这两个汉字。那么小的时候,似乎也应当说是“未知生,焉知死”的蒙昧状态,除了知道人死了不说死而说人走了,对这个概念的了解也只记得在三年级的一节数学课上,一个女生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和她住隔壁的女生小声说着悄悄话,是她的爸爸酗酒,肝癌,走了。回到学校的时候,神情如常,并无异样。
但没有哭是不是就不悲伤?即使是亲人走了之后?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怎么走出来的,但我想那一定不是简单的事,绝对不会因为年纪还小就不知道悲伤。
从洗碗莫名其妙摔掉碗到平路上走着摔跤,奶奶的脑瘤确诊用的时间并不久;但早发现并没有带来更好的治疗效果。医院进行了第一次开颅手术后,结果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了;让时间从三年级推迟到六年级的,是我父亲每一次开一个白天的车,送医院做伽马刀手术,然后在确认获得了这次所延长的时间之后,再开车回攀枝花。我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心情。伽马刀已经不能根治了、每一次伽马刀之后,就像是半衰期一样,延长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父亲是怎么样度过那样的日子的,他没有说过,我也不得而知。
四月十一日大概这个时候,晚上十点过,在姑姑家,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后续的事。最后一次伽马刀之后已经一个月了,大家都同意临终关怀,决定让奶奶在家中护工阿姨的陪护下度过最后的日子:我跟着大人去买流质食物的原料、成人纸尿裤,然后每天放学之后在天黑之前去奶奶家看望。就是十一号的下午,我到奶奶床前唤她。她认出我,拉着我的手,笑得很开心。晚上在不远的姑姑家坐着的时候,护工突然打来电话,我们都假装平静,然后谁说,没想到这么快;结果只是护工因为一些正常的事而害怕。
翌日清晨,母亲照常把我唤醒,只是那个有雾的早晨的第一句话是,奶奶走了。我没有哭。眼泪只在听见姑姑对我说,豆豆,姑姑没有妈妈了,这句话时,才溢出眼眶。只有此刻我才意识到threefundamentaltruths:从洄水湾到青山公墓再到伽马刀,我的爷爷,我的外婆和我的奶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多希望他们可以在我记事之后再走,陪伴我的时间长一点都好,在世的时间长一点会多好啊;我多希望我的外婆没有被那些人因为荒唐的罪名而陷害(我恨那些恶人),多希望我关于他们的记忆多一些;那都只是幻想了;当我唱外婆桥的时候,看到同学可以和自己的爷爷下棋的时候,听闻朋友可以吃到祖母手工的桂花酿时,都会忍不住闭上眼睛试着代入,仿佛自己也有这样的幸福体验一般;这种情感或许超出羡慕两字的表达能力了,哈哈。
愿在世间的最后时间安详而没有痛苦,愿小孩都能有祖父母的陪伴;愿这些文字插上翅膀,去天堂之上,遥寄我的思念,也祝看到这些文字的你幸福安康,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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